【正荣公益游学】2014台湾公益游历营分享(二)


2014年10月15日-23日,2014正荣公益台湾游历营顺利开展,由正荣公益基金会支持的19位公益伙伴参加了此次游学项目。

在台的8天行程中,学员们马不停蹄,先后参访了台湾好基金会·中山大同社区、华山1914文创园区、新北市永和社区大学、淡水重建街、宜兰大二结社区、南澳自然田、观树文教基金会·里山塾、新故乡文教基金会·桃米生态村、南投埔里酒厂、菁寮社区·无米乐、高雄驳二艺术特区、高雄旗美社区大学等12个项目点,涉及领域以社区营造、文化创意及生态环保为主。

通过此次游学,伙伴们更好地了解台湾公益组织和社区营造的发展,对自己的工作带来了很多启发和思考,后续大家也会在各自的机构组织分享会。此外,学员们在几天的共同相处过程中,伙伴关系也有了进一步发展,在交流和碰撞中激发了彼此合作意向的产生。


接下来,我们将通过学员们写的游学报告,与更多的伙伴分享此次游学项目的经历与收获。正荣公益游学项目作为一个开放的支持平台,欢迎有更多机构和朋友加入一起探索支持公益人才的发展。

本期我们将分享学员李志艳和吉曙光的游学见闻。


我们可以过怎样一种公共生活?

----正荣台湾公益游历营活动有感

文:李志艳(社会资源研究所)

2014年10月,我参加正荣公益基金会组织的"台湾公益游历营",走访了台湾十几家社区大学和社区营造机构。此次游历,也提供给我一个机会,观察台湾民众的精神和生活。台湾和我们同祖同宗,说相近的语言,吃相近的饭菜,重大的不同似乎只有政治制度。台湾应该比西方国家,可以给我们更多的启示。

我们游历的脚步,大多停留在城市和农村社区,而且尤以后者为重。我们没有迈进高楼大厦,也没有接触当地的政治和商业精英,但我们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台湾的民众拥有很多参与公共生活的机会。而且这些机会,除了政治性的集会和请愿外,大部分是由社会性的公益组织提供的。游历一路走来,台湾公益组织提供公共生活的功能,一直深深触动着我。在此,我将个人的一些思考分享给大家。

一、公益与政治

政治是影响社会建设最为重要的力量。近来在大陆,笼罩在公益头顶的雾霾越来越沉重,让我们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在这种气候下,一部分公益组织向“服务”领域收缩,从生存和发展出发,决口不提政治;另一部分公益组织,呼吁公民意识,采用权利视角,则时常面临着被关闭的危险。不管是哪类机构,其实都意识到,政治是我们当代公益人永远无法回避的问题。不管是做教育、环保、扶贫还是残障工作,政府政策以及社会结构和文化,都深刻影响着我们的工作成效。武断一点的说,在这样的政治气候下,中国的公益组织作为一个整体,很难取得让人刮目相看的社会影响力。

在台湾地区,由于政党、言论、结社的开放,以及民主制度的确立,社会力量获得了极大的解放。社区民众参与公共事务的渠道已经非常多元,社区政府、农协、社区发展中心、社区大学、基金会,都是可能的渠道。甚至,社区政府并不一定是当地最有影响力的公共机构。这与我们大陆政府主导的一元结构体系构成鲜明对比。

开放的政治体系,使得台湾的公益机构面临和我们完全不同的政治考量。这在"大二结基金会"身上体现最为明显。他们涉及政治及政府的工作有三个典型做法:

1.明确划分与政治的界限。他们强调,凡是通过选举产生的政治人物不得担任基金会的管理人员,凡是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不参与政治选举,也不进行涉及政治性的言论和宣传。他们希望以此来规避,公益组织被政治绑架,以及被周期性的选举所干扰。

2.积极参与公共事务。不参与选举,不担任公职,不代表不参与公共事务。他们参与并干预了当地寺庙的迁址,以及稻田沟渠的改造工作,他们积极发声,向政府的行为施加影响。

3.积极争取政府财政支持。台湾公益组织的运营经费中,有相当大的比例来自于政府。大二结基金会就有75%来自于政府。在拿政府资助方面,他们毫不含糊。财政拨款那是纳税人的钱,使用纳税人的钱为社会服务,不须向政府"拿人的手软"。

由于政治体系的开放性,民众的政治主张、政治诉求,皆可通过党政系统以及选举体系进行声张。因此,公益组织不必再提供参与政治议题的功能。而且政治运行逻辑,要么遵循权力规则,要么遵循民意代表规则,而公益组织的逻辑则应该是完全不同的。

公益组织,也常被称为“NGO”,也即“非政府组织”,“非政府”不是“反政府”,而是与政府不同的意思。我想,“NGO”这个词语本身,暗含着公益组织的"非政治性"。

二、公益与商业

近年来,商业对公益的冲击极其剧烈。公益组织,在规模化、可持续、运营效率以及帮助员工过上体面生活方面,都远远落后于企业。甚至,商业在扶贫等传统公益领域方面的表现,也优于公益组织。因此,在公益领域流行一种向商业学习的潮流。我个人也非常认可商业的能力,以及借鉴和学习商业的意义。然而,我们也需要思考,公益组织的独特价值是什么。不然,公益组织的行业自信将何从建立?

观察中国的农村发展项目,我们看到的大多都是生计类项目,大多数是帮助农户发展种植养殖产业。再看中国的小额信贷,大多数也只是帮扶贷款户的产业和生活,其中的妇女赋权、教育赋权的功能都被抛掷一边。发展类项目,很多都只包含“经济”因素,而“社会属性”却极为欠缺。

在我们参观的台湾社区机构中,他们的工作包含经济成分,但也都有包含很多社会成分。比如:

1.广泛的社会参与。如公众参与和教育,让人们意识到相关议题(如生态、文化以及社区)的价值;

2.参与公共建设。如改造和维护公共绿地、公共设施(如水渠)、公共空间(如寺院)等相关事务;

3.保育文化。对社区传统、社区记忆、宗教信仰的维护,对传统建筑和文化的活化。当地社区基本都有社区本地的解说员,他们也是社区文化的传承者和传播者。

4.联结居民。公益组织联结了社区居民,使人们之间增加互动,也营造了社区的活性和社会资本。

因此,我们看到,台湾的社区组织,很少是单一功能的机构。社区发展机构不仅是生计发展,他们都在公共生活领域有一些建树。这些领域,往往都是经济价值投资回报不划算,商业机构不愿意涉足,但对于社区甚至对于人的生命都极其有价值的事情。我想,对公共生活的参与,也许是公益与商业区别的独特价值。

公益组织,也有一个相近的名字“NPO”,也即“非营利组织”。非营利不是说公益组织不应该挣钱,或者不应该分红的意思。企业的运行逻辑是基于追求利润的,而公益组织的运行逻辑,应该包含不一样的成分。

三、非政治性公共生活

因此,我大胆论断,实践人的公共生活,是公益组织的基本功能。人生而有关心他人、关怀社会、参与公共事务以及热爱人类的特性,这种特性只能在某种情景下受到压抑,而不能被剥夺。人的公共性,必须找到出口和渠道得到施展,而且施展本身也将丰富人作为生命本身的价值和内涵。

政治满足了人们一部分公共生活的功能,但也并不是全部。公益组织满足的是人们“非政治性”公共生活需求。非政治性的公共生活,包含以下两个方面:

1.对自身利益产生影响,但又不是私有产权范围内的公共生活。比如社区优美环境的创造,公共空间的营造,对污染周边环境行为的抵制,对影响自身利益的政策的抗诉等等。这些公共生活,虽然和私人利益密切相关,但都具有极强的外部性。行动的成本由个人承担,但收益却由众人分享。

2.出于对人类及地球的爱所产生的公共生活。比如,对远在天边的受灾人群的援助,对莫不相识的人的关爱,对弱势人群的助人自助,对疾病治疗方法的探索、对物种的保护等等。这些公共生活,可能和自身利益没有关系,也可能给人带来声名,但总之是一种有利于其他人的公共生活。

在一个政治解放的社会,这两种“非政治性”的公共生活诉求,将会得到急速的释放,其总量将远远超过人们对政治生活的诉求。我想,这也是台湾人民过着“小确幸”生活的原因。在国家政治制度,民主宪政、自由平等,各种主义,左右之争,这些关系重大的课题得以解决之后,人们更愿意关心身边的,关心与人有关的公共生活。

而这些公共生活,正是公益组织的疆域。

四、公共生活的能力

拓展民众的公共生活,要求公益组织具备相应的能力。尤其是,在世界各国,政府和企业都是主体力量。即使在民主社会,公益组织拓展公共生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公共生活的能力,总结起来大致有两个方面:一是对话的能力,二是独立的能力。

关于对话的能力,"大二结基金会"总结的特别清晰,一共有五个方面:

1.对话政府的能力,游说政府支持自己的事业;

2.对话商业的能力,理解、借鉴商业的思维和技能;

3.对话专业的能力,不卑从于专业,而是引领专业为自己所用;

4.对话议题的能力,足够的思考和论述力,确立自身在相关议题上的主导权;

5.对话民众的能力,促进民众的理解,获得民众的认可和参与;

独立的能力是从另一个角度对对话能力的解读。旗美社区大学曾经论述台湾社区大学所面临的挑战,我略加改编,认为公益组织需要建立三个方面的独立能力。

1.独立于政府的能力。政府给予公益组织资金支持,也试图进行分类和细节管理。公益组织如何保持理念、价值观、战略甚至项目的自主性,都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2.独立于市场的能力。公益组织向商业靠拢的压力非常巨大,资金的压力,迫使公益组织思考自己的经营之道,商业的道路具有强大的吸引力。独立于市场的能力,其实也是对公益组织生存能力的考验。

3.独立于民众的能力。民众对社会组织的需求是多样且零散的。公益组织,需要聆听民众的需求,也需要创建愿景,培育和引领民众通往一种更美好的生活。

这些能力说说容易,实践起来难。而能力如果不能付诸实践,那么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们可以过怎样的公共生活?这篇文章,与其说给出答案,毋宁说是提出问题,表达自己内心的困惑和焦虑。和同样困惑的朋友分享。



踏实前行--2014年台湾公益游学报告

文:吉曙光(南昌益心益意公益服务中心)


一提到台湾,在我的印象里,能够具象的就只有小学课本里日月潭的美好风光、流行音乐里漂亮的阿里山姑娘以及遍布发展成熟的NGO组织。从事公益时间不久,在这不久的三年里,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做救灾工作的执行,对台湾的向往,多半源于了解台湾是一个地震多发的地区,台湾NGO的灾害管理做得非常牛气,灾后重建社区营造值得学习。

最初听说有去台湾学习的机会,心向往之,只是,经过复杂的证件办理手续,直到登上香港至台北的飞机,仍有些不相信自己是可以踏上这片土地的——准备过程中有太多的牵绊。

在看到正荣的伙伴发来的日程安排时,发现我们参访的NGO几乎都是做社区营造,再看看一同游学的公益伙伴,也是以做社区工作的为多。作为对社区工作不甚了解的人,我自觉打算用放松的状态用心体验这九日公益游学之旅。

前面两天,在台北度过,从中正纪念堂到华山100文创园,从台湾好基金会到永和社区大学,都给我留下一个干净亲切的感觉,台湾的文化与大陆一脉相承,台湾人经历过的大陆人也一样经历过,此情此感很难不觉得亲切。但是因为对待文化的态度不同,处理的方式不同,于是展现在我们眼前的便是不同的面貌。台湾好基金会生动地描述这一点:“台湾好,好在哪里,好在有良善的居民、好在有丰富的物产、好在有温馨的故事,好在有质朴的生活、好在有安心的力量。”因为台湾有这种种的好,因为台湾的“乡镇文化”让台湾人感受到“家乡的风景、土地的气味、善良的人情、深层的文化与温暖的力量”,让这些人自发地成为公益人愿意通过深耕细作地经营和传播,让来自大陆的我们感受到这份力量与特质。

回头整理后发现,后来的几天游学历程,无不是台湾的公益人用心、用行动让参访者感受到台湾的“好”。

保存的文化应该是活的,是流动着的。

相较于传统的导游,阿忠哥身上有些东西非常不一样,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在做的事情是拍摄和记录自己哺育自己的地方,他向外来的我们介绍的是他所住社区的一砖一瓦一山一庙,那些历史的东西,经历时空的变化印刻在他所介绍的物品上,继续传承下去。那些东西便成为了活的,有生命力的,有沉重深厚底蕴的文化的载体。传承历史的同时,也在创造文化。这种感觉让当地的人有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相较而言,我自己家里保留的二十年以上的东西真的太少太少了,似乎在忙碌中忘记了留存记忆。


第四天所拜访的位于宜兰县五结乡的大二结文教基金会的林奠鸿老师系统介绍了大二结社区营造的轨迹。这个基金会从最初保存聚集当地文化的旧庙开始建立大二结文教促进会入手,不惜费时五年做社区民众的发动工作,坚持“政治排除条款”,保持自身的独立性。在建设新庙的基础上,发动千人移庙将老庙保存为二结庄生活文化馆的壮举之后,又与公众一同参与到二结圳生活步道规划工程中去,主动联系专家与公众共同了解当地水文环境与历史元素,提出空间设计方案,影响政府的空间改造规划。而对于老粮仓和老纸厂的改造,让这些具有历史文化的空间重新活用起来——谷仓成为有文化气息的粮食文化展览馆,纸厂则成为DIY手工纸品的手工坊。林奠鸿老师说:“我们保存的不是标本,而是活化促进更多文化的产生与传承”,不能忽视的是,现在保存的这些再过50年、60年,也是历史和传统。十五年的社区营造,让林老师总结出做社区营造的公益人必须要有的一项能力:对话能力。包括与政府的对话、与专家的对话、与民众的对话,而这些对话能力的养成除了能够针对不同的对象有不同的说服方式以外,对话人对于社会议题的深刻理解和操作能力也是至关重要,还有对自己所生存的土地的认同,对使命、定位、理想的深度理解与合理阐释都是必不可少。

没有好的土地和水源就没有真正的幸福


在南澳自然田,阿江哥是在新竹做IT的科技人,虽是城市人却忙于用朴门永续的方式照顾土地。打工换宿的方式是我第一次听说的,阿江哥和他的太太一同经营的这个打工换宿客栈,在第二年就有四千余人前来自然农场打工体验,做一回城市农夫。自然田顾名思义是采用自然农法耕种的田,自然农法讲究的是不施农药和肥料(无论是化学肥还是有机肥)的农作法,基本就是回归原始的耕种方法。阿江哥谈起台湾几十年来环境恶化的情况,谈到近几天台湾人人闻之色变的“食安问题”。若没有健康的身体,有再多的金钱又有何用,“大地是我们的母亲,只有健康的大地才能长养健康的子民”。我忽然发现,我们离开土地已经太远了,周遭碰触得到的都是坚硬的钢筋水泥,都快想不起来最近一次听到蛙鸣是什么时候,最近一次仰望到星空是什么时候,最近一次脚踩泥土与自然零距离接触是什么时候,最近一次吃到没有农药化肥的食物是什么时候……

这天,带走亲手采摘制作的洛神花酱,也带走一份对土地和生命的思考。

人,才是最为宝贵的财富

随着拜访高雄的旗美社区大学,我们的游学历程即将画上句号。这次游学,参访的永和社区大学、大二结文教基金会、南澳自然田、里三墅环境学习中心、桃米社区新故乡文教基金会、旗美社区大学,我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地方呈现出的成熟的社区氛围,那是一个在简报中描述的令人向往的状态,他们经历的过程,短则七八年,长则十五年,有的熬过几乎不知道目标和使命的阶段而走向蓬勃发展的现在(旗美),有的费时五年只为做公众的发动工作(大二结),有的放弃高薪高效生活返归乡土推广自然农法(南澳自然田),有的是一群硕士博士扎根偏僻乡村渔村三五年做在地文化发掘与传播(里三墅)……听到的是一个个精彩的简报,看到的是一位位充满激情的理想践行者。他们做的事情,重要而缓慢,不是立刻就能看到成效的,他们的形象隐藏在闪亮的工作背后,但是走进社区终究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对社区发展的至关重要的影响。他们能够将自己所学和理想在一个可能随时被主流价值观淹没的地方践行,保持自身不被同化,还为当地带来改变,这又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我不由发现,得遇这些人,才是此行最宝贵的财富。


游学,带着敏锐的观察力和反思力去学习,带来的不仅是别人宝贵的经验,还收获了一份对自己目前所做事情的踏实感,文化的多元、历史的厚重、对于美好理想的向往和追求,能吃苦的精神和坚定的意志,我所站立的地方和我都是不缺的,缺的只是坚持践行的过程。